淡淡的酒味弥漫在我和他之间,原本并不算好闻的气味夹杂着他身上的古龙水,骤然给屋内一方天地平添了几分怪异的暧昧。
我皱了皱眉,问他:“你喝酒了?”
贺行点了点头,笑得略显无奈:“你闻到了?我来见你之前还特意漱了口。”
我又想起了他跟那个西装男进电梯的背影,忍不住推了一下他:“喝了酒就回去睡吧。”
贺行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我的手,目光灼灼地盯着我:“明天船会在瓦伦西亚港口停一天,你打算做什么?”
我回答地很快:“不做什么,在房间里待着。”
贺行忍不住笑了出来,有碎发散落在他的额前,让他的脸看起来比真实年纪显得更小了些。
“那岂不是太浪费了?我正好要去拜访一位朋友,宁宁不如跟我一起去,那个人正准备来中国发展业务,或许会成为你的潜在客户。”
我刚准备拒绝贺行,却听到他后半句提到的关键信息,迟疑了片刻才问:“你那位朋友是做什么的?”
“是做设备的,原本计划明年去我们国内开厂,但很多供货商都没敲定,我了解过了,付家主要做的产品线跟他完美契合。”
言尽于此,贺行不再说话,只是用那种看鱼上钩的眼神望着我,我紧抿双唇,没挣扎多久便点头答应了。
“好,我明天跟你一起去。”
我需要另立山头,需要新客源,需要一点一点从头再来。
“宁宁不生气了吧?”在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,贺行的神色忽然放松了下来,他收敛了笑意,似乎在很认真的问我。
我忍了片刻到底还是按捺不住:“贺行,你能不能不要……”
话音未落,贺行忽然凑了上来,他的唇落在了我的嘴角。
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,一首无声的圆舞曲飘遥登场,轻快的,灵逸的,踩着节拍落下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,裙摆拂过的每一寸角落都带着浅尝辄止的谨慎和点到为止的试探。
他很轻、很慢地啄我的唇,可我满脑子都是那句没说完的话。
贺行,你能不能不要再撩拨我了。
我像他握在手心里的一只鸟,该松该紧,该哄该骂,他都轻车熟路地像是做过了千百回。
他可以嘴上说要追求我,也可以把我晾着三两天不见我一面;可以带一份甜品来哄我,也可以同样殷勤地帮别人按电梯;可以帮我争取来一位潜在客户,也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,直接吻上我的唇。
“对不起,”贺行退开的时候,又开始一如既往地向我道歉:“宁宁,对不起。”
我微微垂着头,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。
电影还在继续播放,我听见演员的台词隔着贺行的身影传进了我的耳中。
“到底爱是什么?”
“爱就是为心上人无条件的付出牺牲,一心只想让他得到幸福还有快乐。”
“错。
爱是霸占摧毁还有破坏,为了得到对方不择手段,不惜让对方伤心,必要的时候一拍两散,玉石俱焚。”
出发去兰特庄园的那天天气并不算好。
我下船的时候有片刻恍惚,站在甲板上回头看了一眼那艘如山的游轮,映衬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,显出了几分逼戾。
贺行停在我前面,没有催促,没有询问,只是耐心地等我回过神,再次跟上他。
“y国的天气就是这样,反复无常,有点冷吧?等进了弗兰克家就好了。”
车里,贺行让司机把暖风开到了最大,我们肩并肩坐着,他的手搭在膝盖上,指尖随着颠簸有节奏地触碰到了我的手背。
我轻轻应了一声,眼睛盯着窗外的风景,深秋时节,道路两旁种的不知道是什么树,叶子红的有些骇人。
兰特庄园的拥有者是一对夫妻,男主人弗兰克是贺行的朋友,听说从前年开始就带着夫人去环球旅游了,昨天才刚刚回国。
弗兰克夫妇的人缘不错,这次宴会办得很大,一楼的宴会厅内人群来往不绝,我站在贺行身旁,跟弗兰克夫妇打了个招呼,双方礼貌性地交换了名片,看出对方现在兴致勃勃,只想同老友叙旧,并不愿意多谈生意上的事,我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在旁边做个合格的倾听者。
贺行在这种人际交往中显得游刃有余,他们交谈、大笑,流利地从英语切换成法语,默契地切入下一个感兴趣的话题。
我听着他们的闲谈,目光不自觉地涣散,最终又落在了落地窗外。
远处大片大片的榛树和橡树泛出一点萧瑟的灰绿,几只白天鹅在湖边慢慢地游,湖水很澄澈,像一面冰凉的翡翠镜子,有风从岸边吹过,树叶被吹得偏向一边,湖面却连丁点涟漪都没泛起。
死气沉沉的阴天,死气沉沉的深秋。
我放下手里的酒杯,缓缓往外踱步走去。
草坪四处散落着从树上落下的榛子,我边走边捡了一大把,然后坐到湖边的长椅上,慢慢剥榛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