册子。
除去开篇两行游心骇耳之外,册中接下来的部分倒是稀疏平常,先说了他二人失忆,又说了如今年号,而后从他离开纯阳写起,按照时间顺序将他记忆中已经发生的事情简要列举一番。其中所记并不详细,只捡了几个关键节点记录,若非他记得那些往事,一眼看去只会觉得自己的人生荒谬绝伦,所思所作,截然两个极端。
这的确是他写给自己的东西。若他不记得这些,看到上述内容,也不过是走马观花,不会太过在意;若记得也一眼便知真实,不会质疑手册为他人杜撰。
正自思量,谢云流手指忽然一顿——他看到了关于宫中神武遗迹之变的记载。
册中同样未书详细过程,只说与师弟相会时生变,风儿重伤,被师父所救——
嗯?
风儿重伤被师父所救?!
飞速将这几行字又看了一遍,确定自己没看错,谢云流的手指顿时颤抖起来:师父出手救了风儿,他怎么不知道?!
风儿没死?!
可当初明明是他亲手将风儿下葬——
察觉到他情绪不对,李忘生有些担忧的凑上前:“师兄,有什么不对吗?”
“……不,没事。”
谢云流定了定神,并未将心中疑惑说出,而是接着往下看。写这段文字的“他”显然深谙自己最想知道的是什么,详述了师父如何瞒天过海救下风儿,冰封于九老洞,如今风儿已得机缘清醒,不必担忧云云……谢云流看的心潮澎湃,心底骤生渴望,想回到纯阳去看看活蹦乱跳的亲传弟子。
然而当他翻到下一页时,落笔之人话锋一转,慎重提及他二人失忆之症亟待解决,须得前往蓬莱求药。此事紧迫不得耽误,具体事宜不便付诸笔墨,须得等他二人双修过后自行想起,再做决断。
谢云流:“……”
的确是自己干得出来的事。
视线在“道侣双修”四字上定了片刻,谢云流才欲盖弥彰的合上册子,道:“这上面记的东西与我记忆相仿,只除了最后几件与——”他看了看李忘生,见后者面色微红,显然知道他所指何事,轻咳一声,“倒是你忘却颇多,册中记载又都语焉不详,你若好奇,尽可问我。”
李忘生确实有些在意:“师兄,风儿重伤是怎么回事?”
谢云流:“……”问得好,他也想知道。
对上师弟明显含着担忧的神色,谢云流想了想,将宫中神武遗迹有人作梗、双方误会加深之事细细说了一遍。此事乃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痕,之后也曾多方调查,明晰真相后更是懊悔,却已于事无补,只能将其深深葬入心底。若非知晓风儿被师父救下,万万不可能如此心平气和提起。
饶是如此,得知傻小子冲上前为师兄挡剑,却险些殒身于祁进之手时,李忘生还是急的一把扣住了谢云流的手腕,涩声道:“师兄,我呢?为何我与你、还有在场那么多人,都没能反应过来?”
谢云流抬手覆在他绷起青筋的手背上:“风儿离得近,你们离得都远,且——在场无人觉得祁进那一剑能奈何我,所以……”他唇峰绷紧,神色黯然,“我离得最近,却也没能反应过来,此事原当怨我。”
追根究底,是他引狼入室,失察焦躁,又忽略了风儿一片拳拳之心。
敏锐的察觉到他情绪低落下来,李忘生意识到此事不宜多提,却克制不住在意风儿如今的情况。他深吸口气试图平复心绪,慢慢松开手,片刻后才道:“师兄,我想纯阳了。”
他虽然已与自我和解,不再如先前那般怨气深重,可毕竟还年轻——虽然这个“年轻”是以失忆的形式造成的——如此直白的面对时光流逝带来的改变,还有几十年累积下来的恩怨情仇,无论是师兄的变化,还是他们两人之间关系的变化,都令他手足无措,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,只想回到最令他安心的地方。
他想带师兄回家,去见见师父,见见风儿,以填补时间与空间带来的失措。
谢云流沉默下来,半晌后才道:“好,等此间事了,我就随你回去,回纯阳。”
有些事情不能逃避一辈子,既然他已经走出了这一步,自然也该坦然面对昔年造成的一切:去看看那些故人故事,去见见风儿,去郑重向师父叩首认错。
等再无后顾之忧,就在三清祖师的见证下,正大光明迎娶他的道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