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诺哑然。他踌躇半晌,方小心翼翼道:“当时我闭关仓促,且时日不定,怕耽误你,便托友人修书一封,道是、道是……”“……自此一别两宽,我可另寻良人?”季诺点了点头,脸上火辣辣的。那日他确实是情急之下出此下策,虽说是出于一片好意,托闻朝转达,可谁能想居然生出了这般天大的误会。还没等他想好如何解释,就听洛水又问:“那替你写信之人,是谁?”季诺当真头疼了。此事本因他而起。他求闻朝在先,如今捅了篓子就和盘托出,岂非陷友人于“不义”?纵使当真是“那位”做了错事,眼下他又岂能当一推完事?思及此,他后退一步,向洛水长揖赔礼:“是我思虑不妥,行事无端,平白让师妹受苦。师妹若有怨愤,无论是需要补偿也好,还是要同师尊言明也好,愚兄绝无怨言。”洛水眸色怔忡,惨白着脸并不说话。季诺看得不忍,又低声道:“这送礼之事,还容我先同我那友人问清缘由,若当真是他的过错,愚兄定会为洛水妹妹讨个……”“不用了。”洛水摇头。明明她的声音不高,神情也不见冰冷,可一对上她的眼神,季诺便再也说不下去了。有那么一瞬间,季诺怀疑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。然她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,问他:“季师兄,你说想补偿我,是真的吧?”季诺点头:“绝无二话。”洛水道:“好。那我也托季师兄给对面带个话,还请那位‘友人’将曾经我俩往来的那些信件和礼物一并销了吧。”她说话时候语气再平静没有,甚至说完了,还玩笑似地又补了句:“不过,我信不过他。不若季师兄行行好,劳请你那位友人将东西整理好了再一并交还给我,莫要有一丝半点的遗漏。我虽愚钝,可这送出去的人情总归还是记得的。”季诺一听就觉不对,赶紧解释道:“我那‘友人’并非轻浮浪荡之人,其间或有些误会……”洛水蹙眉:“季哥哥,我知你为难,所以并未提出要同那人见上一面。可如何连传句话都这般困难?还是说,季师兄你这君子一诺、绝无二话,是逗着我玩的?”她说完轻笑一声,眸光幽幽。季诺羞愧不已,只能点头应下。洛水得到了想要的答复,终于收了那让他难受的笑,复归面无表情。季诺还想说些什么,可洛水已然轻飘飘地转开了眼,盯着地上,状似聊赖地将花瓣一片片以鞋尖碾了,不再说话。季诺等了会儿,暗叹一声,问她:“时候不早,师妹可还要继续留在此地?”洛水还是不理。季诺又道:“我不知是谁约了师妹在此等候,可这琼苑专设迷阵,多只有内门弟子往来,眼下无论是寻人也好,等人也罢,皆不宜久留。”洛水默默听着,心下酸涩。眼前这人确实是个温柔聪明的。哪怕到了眼下情境,他还愿意装个糊涂,不再追问她为何出现在此,替她解围。这样,实在很难让人恨得起来。可洛水亦明白,正因他实在是很好,太好了,所以她只能拒绝——总归弄错一次便够了。
只是当那恍然同画中人一般温柔的师兄殷殷望过来时,纵使知道对方此举并无半分特殊情意,她还是忍不住心口一疼。待得眼前忽然模糊,她才心道不妙,暗骂自己这哭的实在不是时候。怕再生事,洛水赶在对方开口前抹了抹脸,笑道:“对不住,这琼苑的风当真太冷,不小心便迷了眼,让师兄见笑了。”季诺本还想说“其实不必如此生分”,可瞧见少女急急后退一步,还是明白了她这“不若生分”的意思,由是也不再动作。洛水很快抹干净了眼泪,道:“季师兄一片好意,我却之不恭,不瞒师兄,我确实是在等……”“洛师姐。”有朦光从旁晃来,再一眨眼,就见一青衫圆脸的少女已然快步插到了两人之间。她瞧也没瞧季诺一眼,上来便亲亲热热地挽了洛水的手。“奉茶?”“洛师姐,你可让我好找。”两人同时出声。甫一照面,洛水陡然怔住——“奉茶”虽面对着她,可双眼紧闭,竟是不知何时目力已失。洛水还想问什么,却见对方背着季诺,冲她几不可觉摇了摇头。她心下疑惑,还要细辨,就觉手中一暖,低头瞧去,竟对方塞来一枚铜球,恰可握在手中,隔着夹棉的锦缎亦是热乎乎的。这个热度她颇为熟悉,是她曾送给奉茶的火铜所独有的。洛水差点又落下泪来。然到她底惦记着还有人在旁,只能感激地冲对方涩然一笑——虽然对方大约是看不见的。她不再怀疑推拒,只侧了侧头,对上季诺试探的目光,抱歉一笑:“季师兄,我等的人已经到了。”季诺点头:“既然如此,愚兄便不打搅了——师妹托我的话,我定会代为转达。”说罢他拱了拱手,待得了回礼,方转身步入阵中,一转就不见了人影。洛水垂下了眼,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:“你如何过来了?”“奉茶”也不答她,只挽着她的手稍稍收了收。洛水会意,便任由她领着,朝着方才季诺消失的反方向,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。原本的假山很快就消隐无踪。二人深入苑中,入目皆是虬枝垂瀑,堆花砌玉。大片大片的琼盖与疏影交错在一起,于夜色中泛着冷清的蓝,唯独她们所在之处由提灯的光笼了,成了温暖的一隅。两人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,又是一阵风起,卷起落瓣纷纷。洛水紧了紧胳臂,笑着抱怨道:“好冷啊——当真同雪一般。”身侧人闻言也笑了:“都伐髓过了,怎还是这般娇气?”洛水不满:“这‘伐髓’之后感官更是敏锐,自然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