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问莫名扎心,她生出恼意来:“是谁让我吃苦头啊——又是要剑,又是要摸镜子,如今还要去那什么后山闯那什么禁地,我到现在为你受了多少的苦?”她抱怨完就略感心虚,尤其是“受苦”之说,唉……她自然是不愿意的,但到底有没有那么“苦”,也只有自己知道了。“总之我爱和谁交朋友,和谁好好说话,你管不着。”她赌气说。
“我只是怕你日后难受。”他声音温和,循循善诱,“她是得了天命之人,气运极盛,你若只是利用她、同她沾些关系讨上些好处,自是大有益处。可要真是动了交心的念头,走得太近了,反倒可能被夺了运去。那气运之事又是如何好说的?我不过是怕你后悔。”——只是交朋友而已,有什么可后悔的?洛水下意识便想反驳。然她到底是开了灵窍,这一刹那,有些话尚未的出口,便得了灵觉——不可说。亦说不出口。她隐约觉察到,有什么已横亘在两人之间。她说不出什么“无论如何都要与她交好”的话。不明所以,只知不能。“她得她的天道好了,与我有何相关?我为什么要后悔?”她哼哼两声,埋回他的怀里。他不语,只继续轻抚她的后背。静默片刻,她脑子胡乱转了一通,终于回过些味来:这朋友……大约是做不成的。凤鸣儿身上的镜子显然与天玄隐秘有涉。不仅这鬼想方设法让她去查,连她那师兄也曾提及。虽然这鬼没说让她上手偷,但光是这利用她的信任拿到手中瞧一瞧,便已经是很不好了,哪里是诚心做朋友的样子?更不说这鬼东西还想让她取分魂剑,说是只借剑一用,谁知道后面又会如何?万一不能如愿同闻朝亲近得剑,又当如何?她那大师兄亦很看重此事,两人日后必然是要起些冲突的。她甚至都不用深想,就知道自己介时会站在谁那边。且她似乎因为接近凤鸣儿的缘故,已经引起了她师父的注意,若再接触下去,难免惹来更多麻烦。——所以无论如何也是好不了的。洛水忽然就有些难受。大约也就是这时候,她才反应过来,自己是当真挺喜欢那位凤师姐的。倘若没这么多事,真能做朋友就好了。她想。——当然,也只是“倘若”。她想活下去,便做不了朋友。这鬼虽没明说,她却是已经清楚了。既然如此,那便不做了。如此这般,好像……也不是多么难以抉择之事吧?“好了好了,横竖我走我的,她过她的,除了任务,我答应你不去招惹她总行了吧?”交朋友她是不会再想了,能维持现状就很好。他没立刻接话,片刻后,才又开口。他说:“其实……我曾以为你同她是处不惯的。”“为什么啊?”洛水不高兴了,“你是不是觉得她特别优秀,处处比我好,所以我就该嫉妒她?”他闻言莞尔,轻笑出声,于是此间隐隐紧张的气氛又松快许多。她“哼”了一声:“我确实有些……嗯,难受,可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——不过我不喜欢你们没事总爱拿我同她比较,就好像比了之后我就能变得……变得同她一般似的。”不仅是他,还有掌门,伍子昭、小神兽,以及周围的那些个同门,她虽从未显露或者抱怨什么,却一直能感受得到。她本能地不喜欢自我贬损,马上又飞快埋怨道:“难道我就不好吗?若是不好,为什么你还总是死皮赖脸地跟着我?别以为我看不出来,其实你很喜欢我吧?”她说着说着,嘴唇就开始翘,得意洋洋地数落起来:“你瞧你,我不喊你你也总是跑出来,梦里面更是没脸没皮——都说了让你别烦我,还总是贴过来,爬我的墙,钻我的房间,堵在我去庙会的路上假装碰见,你说,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?”他听她一通胡言乱语,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。——真是个傻姑娘。——也当真是有几分有趣的。他一边笑,一边漫不经心地想,这乱七八糟的理由,也亏她说得如此顺口,如此理直气壮。他自然一条都不会认的,也不觉得哪里对了。“——你说话呀,到底是也不是?”他一个走神,不防她突然轻轻踢了他一脚。再得回神,便见这姑娘已经毫不客气地扭身扑了上来,原形毕露的模样是旁人看不见的:她狠狠拧了把他的腰,又勾拉着他的脖颈嚷嚷着要他弯腰。他下意识地就听了她的话,然后唇角就被柔柔地贴了一下。那又香又软的感觉不过一瞬,本没什么特别的,但稍一回味,又仿佛有些不同:这大约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主动同他亲昵。他忽然想到,她总爱往口脂里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尝起来泛着淡淡的甜。见他不说话,她“嗤”地笑出了声:“还说不喜欢?瞧你这呆样。”他自然是不肯承认自己呆的,也不觉得她看得出来——他的脸,尤其是眼睛迟迟未有化出,她上哪里去分辨他的神情?——分明就是一派胡言。可听着她这洋洋得意的语调,再瞧见她这一派天真、无忧无虑的模样,他又突然觉得,实在也没什么必要否认。——确实是可怜可爱,令人望之心喜。于是他亦弯唇一笑,托起了她的下巴,在她“果然如此”的表情中,垂首吻向了那柔红色的唇瓣,叹息道:“你说是,那便是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