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微有事无事总爱调侃几句,凤鸣儿向来是不习惯的。初时她只觉惶恐,现在倒也默默找到了应对之策。她说:“不敢。同行下山之事,先已与您报备过。午时我等方到,也已即刻传讯刘师兄与您。”白微挥挥手,示意她一旁坐着。凤鸣儿在一旁高椅上端坐,看白微歪头支肘撑在书案上,一手捻着只月色的玉盏,若非手边玉简卷轴成山,他这副紫冠高束,鹤麾迤逦的模样,倒像是哪个闲来倚案品茗的人间王孙。凤鸣儿不知怎么就觉出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。她思索间,听得白微道:“方才来了好些客人,其中有个叫卫寄云,竟是那定钧门罗常命的得意弟子,他还特意提起你,说你面善。”凤鸣儿一听就皱起眉来。白微瞧她变了脸色,笑吟吟道:“怎么?”凤鸣儿道:“我们碰巧遇见,一起过除妖,这趟前来,正是要同师父禀报此事。”白微两番试探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,终于露出索然无味的神色。他叹起气来:“都说‘命数无常’,旁的我倒是没什么感触,可收徒之事上,这缘法当真是一言难尽——你瞧,那比闻朝还要沉闷无趣的罗常命,收到的徒儿却是活泼有趣,世人皆道荒祸使命格孤且凶,我看倒是不尽然。”凤鸣儿知她师父是在调侃她,早已习惯。白微又道:“说起来,闻朝也收到个有趣的徒儿——唔,其实你这性子还真是与闻朝有些相似。”——那师父岂非与洛水相似?凤鸣儿脑中突然就闪过这么个念头。如此细想,凤鸣儿倒是忽然明白过来,先前那熟悉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:白微身上有种微妙的、看似温和,实则疏离懒散的气质,同洛水相似,旁人极难模仿。若他们不想理人,那温良和善的面孔便是最好的面具,等闲人根本沾不到他们的半分真心。可若他们当真打算对人好,那便当真能让人如沐春风。凤鸣儿自忖这辈子都不可能改性如此,且同二人相处一阵后,多少也发现这般性情大约同他们出身有关——她这师父衣食住行,样样求细求精,而洛水也是个处处讲究的。若非修仙,她大约这辈子都没机会同这般金玉堆养出来人物的相处。不,若非机缘巧合,凤鸣儿本也不觉得自己能同洛水这样的女孩儿交好。想到二人后来的相处,凤鸣儿唇边不禁露出一点笑意。“怎么?闻朝那徒儿,你同她处得还不错?”白微问。凤鸣儿心下一突,有种被抓的错觉。然转念一想,她和洛水做朋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凤鸣儿点头:“洛师妹是个很好的人,山下很是照顾我。”白微闻言晃了晃茶盏,又笑了起来:“看来确实处得不错。我瞧着,你这躺下山性子也有些变化。”凤鸣儿疑惑,不想白微为何有此一说。白微继续道:“那卫寄云提及,你们在山下遇见了‘六邪’之一的相柳,具体情形也同我仔细说了,说得了你们几人的帮助。”说到正事,凤鸣儿神色整肃起来,将当日遇见的情形一一同白微说了。她本意略过在阿兰家几人相处的一段,不想白微反倒对那斩妖除魔的过程不感兴趣,只细细问了他们在阿兰家的情况。凤鸣儿其实在阿兰家中待的时间不长,说不了太细:“我在外负责采买事宜,多是洛师妹陪着阿兰……奉茶的姐姐。”她又想是想到了什么,犹豫了下还是道:“洛师妹大约是因为伤心太过,当时有些事情好似也记不太清了,若师父想找她,可否等她身子好些?至于奉茶,她情形也不好,且刚从定钧门回来——”白微只叹道:“我说什么来着?旁人的徒弟总是要香一些不是?我这主峰座下弟子,倒没谁能像闻朝那些弟子一般招你喜欢。”凤鸣儿听到“那些弟子”,先是一愣,随即想到了什么,反驳道:“师父,我在祭剑修习,伍师兄和洛师妹都很照顾我。”白微只悠悠晃了晃手中玉盏。
凤鸣儿反应过来,心下微恼。可她自觉这般喜爱不是什么过错,且有些事情还需澄清。“师父,”凤鸣儿道,“洛水师妹与伍师兄皆心有所属。”她不好直说两人大约是两心相许,自己曾经因为一点朦胧心意觉察出来,如今散得差不多了,看得也更清楚——她直觉洛水或许并不想让旁人知道。白微瞧出她眼神中轻微警惕之意,轻飘飘地笑了。凤鸣儿抿唇不语。“好了,不逗你了。”白微道,“你们这趟能从‘青鸾’手下脱身确实不易,可见福缘深厚。不过有一点,那定钧的小弟子大约是没同你们说过的。”他说:“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们,为何要专门带着奉茶离开?”凤鸣儿点了点头,又摇头:“只说要防魔头侵害。”白微颔首:“那魔头不知从何修得一门法术,即是七宝之一的织颜谱,此法专用于织幻易容,还可操纵人心、盗命改运,且严格算来并非邪法,极难识破。”“被那术法影响操控之人,性情多有变化,且极易坠入魔道,所以与那阿兰相处最久的奉茶必须送去定钧检查。”“如此,你可想到了什么?”凤鸣儿立刻想到了洛水醒来后的神情——迷茫,还有点伤心。可师妹性子没变。凤鸣儿想。她那般被当胸一箭穿过,好不容易醒来了,再要送戒堂去审,且她师父又不在,必然要吃苦。她想摇头,可话到嘴边,突然警醒白微方才句句指向洛水,若自己再帮忙遮掩,才是真给师妹找麻烦。她问:“师父可是怀疑洛水师妹?”白微露出笑来:“我可什么都没说——她也是有师父的人,用不着我操心。倒是你,当真有些变了。唉,我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