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智上,洛水知道自己应该再伏低点,给面前的人磕几个头,没准就糊弄过去了。可她向来觉得自己虽然好说话,但还是个有原则有骨气的人。哪怕此刻周围一片死寂,她也没觉得这是多么大不了的事:不就是一点意外么?不就是让祭剑长老当众黑脸么?不就是让他当众黑脸之后又继续落他的面子吗……——嗳,要不还是磕个响头吧?就当祝人长命百岁……不,这儿的人活得可不止百岁……“起来吧。”就在她纠结这个头要不要磕的时候,面前的男人终于还是开了口。周围气氛立时一松。洛水身上压力顿去,精神立刻松快下来,双手一撑就想爬起来。不过她自觉脑子还在,认为这时候应得太快、起得太急都容易惹人怀疑,露了形色。于是洛水特地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,摆出一副做错了事诚惶诚恐的模样,照着曾经看过的话本,颤着点泣音低低回了:“谢过长老……弟子……弟子自知有错……口不择言,还望长老从轻发落。”她觉得,自己的姿态都已经低都这个份上了,对方必须大人有大量。“……也好,”果然,祭剑听完她的泣诉,沉吟片刻道,“既然你已知错,便随我去领罚吧。”……?洛水觉得,每次当她心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的时候,一定是这个世界有问题。(“我建议你吃顿好的。”)她脑子里的鬼非常和善地提醒她,(“一会儿你就没力气了。”)洛水不想听,她现在只想把自己脑子抠出来,连同这个鬼一起扔出去,让它们去死。可这事儿她决定不了。就好像她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成了孤女,得当众现学怎么才能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,她也没办法让脑子里的这个鬼从促狭鬼、讨厌鬼变成话本里的艳鬼。毕竟这鬼和她的身世一样,也是原身自带的。洛水刚到此地时精神恹恹,还没发现脑子里有这么个玩意儿。直到她第一次出门求姻缘,被强盗打劫,家丁仆从去了大半,脑子里突然出现个声音,给了她一段“口诀”,才算是保下命来。这个带点懒洋洋的意味、温和剔透的声音自称为“公子”,说他是已死之人。自那之后有一段时间,洛水对它很是依赖,可以说是言听计从。可听着听着,她就觉着不对劲了。这鬼居然说什么它乃“窥得天机之人”,表示与洛水有缘,告知洛水“既入我门,当从吾命”,一副邪教做派,非逼着她让她修仙然后给他做事,不听话就会有什么“血光之灾”云云。洛水听了,“噗嗤”就笑出了声来:“你一个死鬼,还能帮人算‘血光之灾’呀?”后来……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不想再回忆,总之她和这该死的鬼达成了协议:它帮她和“季哥哥”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——作为她想办法取得天玄至宝“分魂剑”的报酬。不仅如此,只要她做到了,他就传她一部完整的“织魂谱”,足以让她青春永驻,容颜不老。正好季哥哥邀她去天玄门,她也就半是勉强半是欣然地去了。当然,她没有修炼基础,入门试炼全靠的是脑中的鬼,他用各种手段包圆了,洛水才勉勉强强入了天玄。修仙她是真不想修的,从这只鬼“强迫”她“辟谷””的第一天开始,她就不想修,哪怕这鬼一直在她耳边叨叨什么“天命选择”——“好好修炼成为掌门弟子,在天玄门内混得风生水起,打败祭剑长老,光明正大地成为分魂剑剑主”。他说这才是取剑的最佳命途,可惜洛水不听,只得作罢。
剩下它提供的选择便是,想办法接近现有分魂剑的主人祭剑闻朝,伺机盗剑。(“从今天开始,照我说的完成修炼任务——至多一月,闻朝必成你入幕之宾,之后再谈取剑自然轻而易举。”)洛水拒绝了,因为她知道,这鬼建议的意思就是天天晚上和鬼睡,用阳气换修为,练它那个吹上了天的“织颜谱”,把自己练成个绝世美女,自然事半功倍。她当然想变美,美是一辈子的事,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勉强答应了那鬼,开始了一天一顿饭的日子。可要通过这个手段完成任务,洛水还是有些犹豫的。她自觉还是个正派的人,虽然被脑子里的鬼半路忽悠走了条看着不怎么正派的修炼路径。“我要光明正大地完成任务,堂堂正正地拿剑。”她说,“你且看着。”此时此刻,洛水想的是,如果时间可以退回半个月前,她只想冲回去揪住那个脑子里进水的自己,大声告诉她,千万不要故作聪明把茶汤泼到祭剑身上,千万不要。她还记得,当时那碗茶汤效果很好,从脸泼到了手,她正好借着含泪擦拭的机会,将事先绣好了字的罗帕悄悄塞到了闻朝手中。“嫉恶如仇,性如其剑,望之分魂断魄”的剑使闻朝居然没有当场发作,还不动声色地收起了帕子。这让洛水很是得意,觉得自己魅力使然,面上当即收了眼泪转为娇羞,飘飘摇摇地退了出去当晚她特地寻了一身银线绣鸾鸟的白裙,腰配饰剑,梳了个清丽的双环髻,月上还未上柳梢,便候在了问镜阁深处的一座偏殿里。闻朝来得不算高调,但也绝非低调。他没有选择御剑直接降落偏殿,而是从问镜阁大门直入,视七重封禁大门如无物,一步破一禁,如分影断水的风,不过一个恍然间,黑衣冷面的阎罗便站在了洛水面前,未有惊动任何守卫。洛水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能看到他从进门到站到她面前时的情形,她只知道当对方那双清冷冷的眼俯视她时,她脖子都凉了。她下意识地便往后缩了一步。可刚一动作,才惊觉对